忘危殆画面去脱险

岁月写美人,温柔与智慧。

《双生》(三)

前情提要:永琮下葬仪式、纯妃告白被拒、孝仪(魏璎珞)吃一晚醋、令后手背亲亲

本集提要:明玉踢翻狗粮、舒嫔站队皇后、皇后虚假怀孕、纯妃利用尔晴、令后世纪第一吻(!)

全文简介:本文讲令皇贵妃在生命尽头奇迹般地回到过去,因着见过未来的结局,在某些时刻做了不同的人生选择,也做回了她的魏璎珞。

另:去世年份、追封日期、永琰立储等某些事件的时间点做了改动,跟历史有出入。













乾隆十三年三月,大地回春,万象更新。

孝仪魏佳氏在这座陌生又熟悉的紫禁城内已待了一月有余。

原本这个时候,那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。三十年前的正月——也就是今年的正月,有瘦削的身影从角楼一跃而下。

——皇后崩世了!

然后满城凄楚,苍白无色。

孝仪猛地从梦里布满丧钟的紫禁城中醒来,下意识往前襟摸去。

色泽稍显陈旧的手珠完好地躺在自己手心。

原本三月里,长春宫从此封锁宫门,再无人问津。

断不会像现在这样,孝仪出了西侧偏房,带有茉莉花香的一缕晨光暖暖地打在少女重获新生的面容上。身旁是几处低语的人声,赶早的宫人们,一拨一拨来来去去。角落里总有几处嘻笑打闹的声音传出,长春宫的大殿依然生气如旧。

又是一年千秋。

孝仪张开双臂,似乎春意融进了心,也融进了笑靥。

“听说啊,皇后娘娘这次要亲自在'千秋节'上跳舞呢”

“皇后娘娘要跳舞?”

“就是说,这回我能亲眼见到洛神仙子了?”

三五个忙里偷闲的小宫女正抱团窃窃私语,期间几处眉飞色舞的神情恰好落入路过的贴身大宫女明玉的眼。

“说的是啊,听说娘娘的洛神舞……”

“一个个都饭吃得太饱,赶着去辛者库呢!”

宫女们见状一溜烟四处散去,唯有听得几个关键字眼的人,白眼一翻,忍不住腹诽。那个笑得温文尔雅,安分循理的大清皇后竟也默许了如此不符皇家礼数的提议。

——堂堂一国之后要在千秋节跳洛神舞!

“这个魏璎珞,又在打什么劳什子算盘”

明玉刚嘀咕着,就瞧见始作俑者悠悠出了房门,此刻正惬意地伸了个懒腰。

自打这个丫头来了长春宫,皇后娘娘一路破了指头都数不清的原则,小到任其扮装取乐,大到为她抵命求情,要是换了别人,明玉觉得自己家的娘娘定是撞了太和殿的金丝楠木柱——昏了头脑。

可这胆大包天的性格,加上又硬又臭的爆脾气,三分刻薄,七分狡黠的面相,偏偏是主子心中护得紧的模样。要不是那日亲眼所见,是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,自家的娘娘正是着了这妖邪的道。

天色渐暗那日,明玉左右找不到派去后厨清点膳食的那姓魏丫头,气冲冲地碎步踏过长春宫内殿前,忽地一声嗔笑攫住了自己的耳朵。

是谁在娘娘寝殿放肆?

撂下手头的摊子,抬脚便踏进内殿大门,风风火火欲往第二道门赶。

“不对不对,第四批这里和第一批相接,要用双套针”

说话间展开双臂,把椅子上的人从背后围绕起来,纤细的食指和拇指捏着对方手中的绣花针,替身前人起了一针。

“原来如此,璎珞真是好心思”

富察皇后偏过脸,对着孝仪点头道,眉眼弯成新月的弧。

“容音领悟得快才是,本宫——”

挑了挑眉,略有得意之色。

“——很高兴有你这个学生”

仿佛三十年前长春宫后殿,怡情书室书桌前细细研磨的女孩,抬头看向说出此话的女人。

富察容音看向孝仪,一时思绪涌上心头,面前人还是一副不老不衰的容颜,脸蛋娇俏带着一丝稚气,十指如葱,明眸善睐。

对自己来讲,此情此景不过几月之隔,可她再说出这句话时,已经足足隔了三十年。

她守着回忆,跨越了三十年。

“你还记得?”

看着她借不留岁月痕迹的脸庞做俏皮的神情,嗓音清脆,只是语调已不再如青葱少女般轻快,抑扬顿挫之间有悠扬深沉的气音。

——有种全新又奇异的感觉

“有关于你的,我都记得”

甚至更多。

情不自禁地用食指轻点了她的鼻尖。

史记乾隆皇帝与富察皇后的恩爱日常,便是常以点鼻贴额是以卿卿。

孝仪突然迸出这个念头时,手指已经点在了富察容音的鼻尖。

富察容音显然没有预料到这僭越的举动,双眸微怔低呼一声,却没有避开。

刹不住的不止是对方的手,还有自己的脸颊,无法抑制地,倏地染上了霞色。

“没大没小,没上没下”

错开眼神,拍了一下逾矩人的肩以作管束,富察容音低颔,拿帕子掩起下半脸,眼珠慌乱地转了一圈,还是没有绷住羞意。

肇事者倒一脸淡定自若的样子,无事人一般偏了偏脑袋。

除了此刻她藏在背后不断揉搓的发烫指尖微微颤抖,胸有小鹿跃过溪涧,清凉震颤。

“此言差矣”

孝仪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。

如果真要说,现在的自己不仅仅是皇后,还比富察容音大上好几岁呢。

“现在明明是,我大你小,我上你下”

——没错

“咳!大胆魏璎珞!厚颜无耻!”

好你个魏璎珞!后厨找不到你,竟然光明正大溜到娘娘这儿来使坏!

感觉自家娘娘被某人口头加手头轻薄了去,明玉皙脸一红,终于沉不住气从门后跳了出来,一双圆瞪的杏眼就差生吞活剥了这个目无礼法的长春宫第一大宫女。

什么第一大宫女,不知廉耻的登徒子,我明玉第一个不同意!

“明玉什么时候进来的?”

“娘娘,我!”

没等她解释,稍显意外的富察容音转念间便明了她的来意,特地抢了先。

“不过……刚刚璎珞的意思正是,师为大,授为上嘛,明玉你误会了”

自己还未开口,便听到娘娘好声好气地帮着“贼人”说话,心中愈是愤懑。

“什么受为上为下的,魏璎珞她就是仗着娘娘您脾气好,不会自降格调和她这种目无规矩的人计较,才得寸进尺越来越……”

“再用点力,地面要被你跺穿咯”

明玉指着孝仪的食指被后者气得煞白。

“魏……魏!”

“我在呢”

“你、你”

“明玉姐姐可知《礼论》?”

“什么啊!”

“天地君亲师,上事天,下事地,尊先祖而隆君师,是礼之三本也”

“我——魏璎珞,正是长春宫恪守礼法的第一好奴才吖,倒是明玉姐姐你莽莽地闯进来,又是跺脚又是骂人的……”

所谓妖邪之人,都拥有迷惑色彩的外貌和举止,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。此刻面前人忽闪忽闪的一对明亮大眼,无辜正直的脸色,正好印证了明玉心中对魏璎珞的定义。

“狐狸精!哼!”

甚至害得自己忘了冲进殿前的正事,越想越觉得像极了,于是忿忿地揪了片茉莉花瓣扔在地上,这被午后在一旁打理盆景的珍珠听得去。

“诶娘娘的花!……明玉姐姐这是在说谁呢?”

刚打扫干净的人连忙折回,赶紧捡起花瓣,同时探头探脑过来,挤了挤眼。

“还有谁?不就是那个魏璎珞”

“魏璎珞?狐狸精?”

“不会吧……她勾引谁啦?”

勾引皇后娘娘呗!

转念一想,这话并不能随意说出口,便挠了挠脑袋,切着牙抿着嘴道。

“就……谁都勾引!”









愉妃命人撤了富察皇后手边茶几上几块带馅的豆糕,换上了亲自沏的红茶。

“再过阵子啊,娘娘的千秋就快到了,为了娘娘的身体着想,最近还是少吃些发物糕点”

“也好”

富察容音撇了眼苏静好,随之浅笑默许。

后者似乎并无留意,眼神望向屋内一角,却没有聚焦。

中宫每日惯例给皇后请安的时辰变得些微热闹起来。

“听说娘娘要在千秋宴当日跳洛神舞?”

舒嫔是所有人当中嘴最快的那个,一片莺莺燕燕之中声音尖细又出挑。

“舒嫔是如何知晓的?”

富察皇后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浓茶。

“整个宫里都知道呀,听说还有宫人瞧见娘娘在院里排演呢”

“是吗?”

又润了一口,眼底似笑非笑一片祥和。

“哎呀,嫔妾也就是迫不及待想亲眼目睹娘娘的风姿了嘛,曾听说,天边骤亮,一道星子落在了长春宫……”

“总是爱听风言风语的人,也容易被风吹倒,一会儿东墙,一会儿南墙的”

苏静好回过神,幽幽开了腔,出口便是讽刺某个善于见风使舵的墙头草。

“你!”

“我劝妹妹还是多花点心思在娘娘的贺礼上吧,讨得好——”

右手抚在舒嫔揉捏着帕子的双手上轻轻拍了拍,笑意渐深。

“——不如讨得巧”

“舒嫔妹妹生性单纯,纯妃还是放她一马”

见皇后给自己帮腔,舒嫔倒底气足了些,也不顾娘娘仍在饮茶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媚笑。

“嫔妾不似姐姐们那般能说会道,心思也比不上各位姐姐的玲珑七窍,如今能在这偌大的宫中安分过日子,也是仰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与庇佑”

可苏静好哪会听不懂言下之意,月下摊牌那一幕近在眼前,此时皮笑肉不笑地坐正了身子,继续听舒嫔掰扯。

坐在对面的淑慎也静静听着,用方帕掩饰一笑,随后说道。

“娘娘是大清的后,自然有权力也有义务庇护我们所有人,后是恩慈不嫉妒,公正不偏袒,宽厚又威严,温和而肃穆”

淑慎平淡自如地拨正了舒嫔的谄意,并留给后者一个不深不浅的微笑。

舒嫔见近乎套不着,马屁也拍不过别人,干脆扭了扭身子翻了个白眼,等着皇后娘娘煞煞这些人的气焰。

“是了,锡兰红茶甚是合本宫口味”

富察容音听毕放下茶杯,只说了一句,挑挑眉,目光掠过淑慎。

好时机!

“锡兰红茶?我们纳兰家也最喜欢喝了,娘娘若是不嫌弃的话……”

起先气色不错的富察皇后只是咳嗽了一声,舒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,连忙闭了嘴。

忽地对方以手捂住小腹,整个人好似疼痛得要从椅子上跌落下来。

“娘娘!”

舒嫔急忙起身小步跑向富察容音,正欲开口唤,有人竟比自己喊得更早,眼前晃过一个身影,把住了几欲倒下的人的身体。

——又是长春宫的那个毒舌丫头!

“快传叶太医”

舒嫔没有想通,这个本应静候在隔间的宫女是如何做到雷电般的出现,无时无刻不待命在皇后的身边的。

“娘娘,嫔妾这就去”

终是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舒嫔在众妃嫔诧异的眼神里,小跑着出了中宫门。








“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?”

“千真万确,前几日正是喝了愉妃娘娘沏的红茶,里面成分刺激了腹中胎儿,这才在妃嫔请安时疼痛难忍,差点昏了过去”

“哼,我知道了,下去吧”

用银两打发了安插在宫里的小太监,喜塔腊尔晴眯起眼睛,歹意渐深。

不日进了宫里恰好碰上纯妃,苏静好笑意岑岑地请了自己前去赏玩书画,不料自己并不大懂其中门道,讪讪搭着话准备找时机开溜。

“富察夫人可知,夫人之前侍奉的皇后娘娘,如今又有了身孕,真是宫里的一等喜事”

“是,妾身也是刚知晓,便想着来探望探望旧日主子,毕竟,现在也是亲嫂子了”

苏静好好像知道自己想走似的,适时地转了话题。

“娘娘这副折腾过的身子啊,也不知道是怎么怀上的”

给自己手边凉了的茶水杯里又续上热茶,喜塔腊尔晴知道面前人终于要说正事了。

“咱们的娘娘,总是福多寿多的”

只是还没看透她的意思。

“听说,这次中宫一闹,这胎儿恐怕又凶多吉少了”

“妾身不懂医理,敢问纯妃娘娘此话怎讲?”

“本宫倒也不是十分精通,那日愉妃慌慌张张来找本宫说情,说并不知道浓的红茶喝多了会对胎儿造成伤害”

“听诊治的叶大夫说,皇后近期一定要好好休养,再有个磕磕碰碰的,就大事不好了”

看不清收茶壶的人的脸色,尔晴总觉得她并没有半分担忧之意,甚至扬了下嘴角。

“会怎样?”

尔晴觉得身体里一直暗藏的某些东西被唤醒了。

“小至没了孩子,大至没了大人”

苏静好抬头的瞬间,她这才重新认识了这位纯妃娘娘。







“这样子真的可行吗?璎珞”

屏退其他下人,富察容音神色如常的从凤榻上起身。

“相信我”

“可皇上怎会不知?我和他……和他、已没有”

自打长春宫大殿行了两大跪拜礼,帝后情深名存实亡。

孝仪替她着了外衣,手从背后游到领口,来回摩挲了几下。

可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又如何割舍得掉,如何不管不顾。

这一点,她十分清楚。

她十分清楚当今天子爱新觉罗·弘历的心性,到底什么时候会装聋作哑打好这一场掩护。

“皇上决不会揭穿,即便知道了他心爱的皇后其实是假怀孕”

因为她与他,是一样的。

孝仪对着远处,眼底清冷,喉间一声低哼,是庆幸,还是嗤笑。

富察容音把视线从她身影移开,撇过脸,好像这样就能避开话语里的尖刺。

“如果事情按照你计划地展开了,那她会怎么样?”

“容音问的是纯妃?”

“毕竟……她和我,三十年”

“可对方已不是当初的苏静好了”

“可是——”

“如果你现在失了势,她也同样不会放过你”

“——即使如此——”

“她害死了永琮”

“——不要说了”

富察容音闭目垂颔,站在身后的孝仪见状收了声,一丝愧意暗生,看向她的背影心疼又无奈。

短短两月,失子又失友,原本被花团锦簇的人儿重重跌下了台阶,从被众星捧月到夫散子亡,摔碎了的富察容音只剩绝望。

是自己执意回来,擅自将这一片片重新粘了回去,可无论技艺再精巧,一条条细小的裂缝还是不可避免地摆在那里。

霸道地要她继续活下去,继续看这人世间,因为私心不愿与她再分离,于是信誓旦旦说要护她周全,保她一世,可这人世间还有何处能让她留恋,自己却从未想过拖着疲惫身躯的人能否再快乐了。

“对不起”

半晌富察容音转过身,坐着的人一把抱住孝仪,将她的腰身揽得结结实实。

反应不及的孝仪面色微怔,双手不知往何处搁,斟酌之下最后轻轻抚上了富察容音的脑袋。

明明该说对不起的人应是自己。

“倾巢之下,焉有完卵?”

这是作为魏佳皇后的觉悟,十年皇贵妃的权贵生涯,非常手段的六宫之主。

而眼前这位大清之后却生性良善,温和恭俭,四妃九嫔皆虎视眈眈之下,依然不忍对这些远离亲故、本应由自己庇护的女子下手。

“不要伤她性命”

曾经的魏璎珞是她的希望,三十年后的自己,对她来说又能是什么?

“我尽量”

对于她来说,自己的突然出现就好像活生生霸占了往日她心中之人——朝夕相处惺惺相惜的魏璎珞变成了自己。

“谢谢”

富察容音心里似好过一些,轻诺了声,用额头蹭了蹭孝仪的小腹。

没有逻辑的郁念不散,如果被面前人知晓,定要被怪成小心眼。

“娘娘,璎珞可没怀上”

玩笑话似乎并没有让气氛轻松起来,反而走向了更紧网密织的氛围。

“瞎、瞎说什么”

富察容音闻此,察觉自己的举动似有不妥,像是平日里丈夫听新孕妻子肚子里的胎儿动静,耳朵与小腹贴得亲密无间。

——我在想什么

脖颈一紧,发出来的声音又嗔又急。偏偏余光瞥到孝仪的眼神,闻声后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。

——哎

这下子更是乱了,对方还未明说,自己已窘态毕露,完完全全暴露了心中不符规矩的画面和绵延起伏的心思。

就在富察容音无措地想逃离这逐渐微热的座椅时,头顶传来温柔如水的声音,瞬间缓解了内心的不安,暖乎乎地从双耳流遍至全身。

“娘娘啊”

孝仪右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肩。

“嗯?”

应激性地抬眸,对上眼前人的目光,突然间想到刚刚不符礼教的幻想,竟为自己下意识的回应举动惹红了脸——即使不知羞意为何涌上心头。

“你真……”

“璎珞”

“嗯?娘娘?”

“没、没什么……咳咳”

至于为何会忍不住唤了她的名字,似乎有一瞬间出了神,一定是最近休养欠佳导致的。

睡眠不足,所以恍恍惚惚。

富察容音的眼神又赶紧落回了地上。

不敢追问,不敢抬头。

纵使三月回春,泥地里的新芽也还未破土。

“容音觉得,本宫与那魏璎珞有何不同?”

既想扮演好当时的魏璎珞,延续现在两人的纯粹,但心中又不是十分滋味。

于是转身一句娘娘,回头一声容音。

“为何这么问呢?”

可你就是魏璎珞,魏璎珞就是你呀。

“本宫记得那晚苏静好所言——”

“所言如何?”

想起那晚夜幕笼罩下,寒凉真相与脑海里一双写满决绝与恨意的眸子,倏地钻进了富察容音刚存了些暖意的心脏,她的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缩,静静等待孝仪开口。

然而一片沉静之中,只有对方绵长的呼吸声,直到远处一把优美而华丽的琴声响起,紧接着温润柔和的旋律和上,两道音色一亮一沉先后缠绕了起来。富察容音讶异之余,转过头望向窗外。

“这是?”

孝仪从思绪里回过神,随着她的视线望去,可惜内殿并看不到长春宫外的景色。于是她阖上眼,微微偏过耳。

“这是普莱耶尔,西洋铁丝琴”

“那另一个呢?”

“梵婀玲”

“?”

头次听到乐器名的人,歪歪脑袋以求解答。

“双木一凡,婀娜玲琅,西洋弓弦琴”

“梵、婀、玲——真好听”

看到面前人逐字逐句地品味,嘴角重新焕起了笑,孝仪不禁弯了眉眼。

“这是西洋名曲,《卡农》”

“嗯,寿宴听过一次,当时大家都很喜欢”

大清王朝的皇后拥有着不凡的才情,同时聪慧又敏锐,凡是见过一次、听过一次的事物皆能被铭记于心。

这让后来把玩宫廷乐器多年的孝仪微微有些惊讶,大清原是没有复调乐曲的。

而此时第一个声部刚演奏完,富察容音已阖起眼。

“听,普莱耶尔在追逐梵婀玲”

“然后呢?”

见她十分投入的神情,孝仪对着富察容音无声地笑了。她爱这被音乐包围的,盈盈而生的小空间。

不再打扰沉浸其中的人。

“梵婀玲跑开了,普莱耶尔锲而不舍”

听她幽幽答道,孝仪也闭了眼,静静聆听。

只是方才未撤下的手,仍不自知地搭在左肩上。

其实孝仪知道,普莱耶尔永远也无法追上梵婀玲,和它在一起。即使每一章都紧紧相伴、每一节都不离不弃——即使她会一直扮着和弦直至她的主旋律消亡。

但她不会说出来,打破自始至终只属于自己的幻象。

在拨着心绪的乐声里,感觉自己的右手被紧握,被牵引,正如孑然茕茕许久的身子被拉近。这正是她三十年内心深处所渴望的,从未明说的孤独诉求。

普莱耶尔仍在追逐着梵婀玲。

她缓缓俯下身,许是有人在指引,许是自己在贴近,她的右手触到了滑嫩的肌肤。

——一个美好的幻象

她这样告诉自己,便更顺理成章地俯下去将额头与心中之人轻碰,冰凉的触感似一道电流,从眉心直抵心尖。

孝仪可以听到胸腔内清晰有力的心跳声,似是打快了的鼓点,在柔美悠扬的乐曲声中显得有些突兀。

“璎珞”

富察容音恍惚了一下,心里的泥土动了动。

远处的两道琴声随之变了奏,紧接着梵婀玲开始反追,主被双方交换,相缠相绕。期间清脆的竖笛、低沉的维奥尔琴、圆润的短号纷纷加入,组成了新的、丰满的和弦。

脸颊抚上一只带有茉莉花香的手——梵婀玲和普莱耶尔落在了同一段谱子上——如此真实,感觉到修长的五指和微凉的掌摩挲着自己的颚骨——它们合奏出了主旋律。

未料到此种曲法,竟出奇地动听。

孝仪心中一动。

“追到了”

普莱耶尔和梵婀玲相知相绕的美好结局。

富察容音满怀欣喜地睁开眼,却撞进了清醒过来的孝仪的双眸。

幻象与真实,不过薄薄一纱之隔,只要轻轻一吹,便是此刻。

相知两相得,一顾轻千金。

——璎珞今日,总算是见识到这样的美人了

螓首蛾眉,美目盼兮。

再顾……

再顾便是现在。

孝仪魏佳氏用唇道破了最后的阻隔,封缄了周遭一切的感官,内心升起一阵轻微而又满足的叹息。

犹如时间静止了,要不是富察容音的睫毛还在止不住地颤抖,不知何时抚着对方侧脸的手由于过度紧张而僵硬着,此刻便宛如一个精致完美的瓷人。

面前人用纤细有力的单臂将自己的腰身环起。

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。

即便对自己来说,似乎发生得过于快了些。

有一粒嫩芽想要破土而出。

她复又闭上了眼,看到一片新生的无边花海里,她的女孩从不远处笑着跑来,耳边是海里鱼儿拍尾的浪声,那些飞鸥从花海里先后窜出,溅起大大小小的浪花,惊得她连忙用衣袖遮挡。新落的花瓣被风儿缱绻着,围绕在女孩周身,环成一个个好看的圈。

——娘娘,璎珞想您了

她终于明白,来自久别重逢后第一个拥抱里的眷恋,来自有异己贴近对方时内心升起的烦闷,来自往日里种种呼之欲出,可念不可说的暗流涌动。答案,如此简单。

所以她会羞、会妒、会不满,会忍不住吻上做梦人的手背。

一场真实又鲜活的相恋。

是花骨朵不是芽,原来它早就生长了。

乐师手中的王与后在协奏下引颈交融,长春宫内殿里初次厮磨的双唇亦缠绵着,像是真正来自魏璎珞那少女般朦胧又青涩的思慕,浅尝辄止,小心又默契地配合着对方每一次试探的贴合,仿佛早已有过千百遍后的严丝合缝,游刃有余。

有一瞬间是听不到声音的,无论是萦绕周身的乐曲还是喉间隐约的低咛。

“本宫今日,总算是品尝到这样的美人了”

终于带有挑逗意味的情话传入了自己的耳朵里,一股软绵绵的掌风便落向了对方胸口。

“闭嘴”

富察容音侧了身子,试图藏起那已经红到肉眼可见的双颊。然而滚烫的耳廓继续出卖着它的主人。

“你究竟和魏璎珞有何不同?”

一个安定了那时原本过度敏感又凄寒绝望的自己,一个又将自己如今沉冽淡泊、静如止水的心扰乱了。

明明是同一个人。

“就如苏静好所言,魏璎珞没有哪里比她好,只是我”

“比她、甚至比那时的魏璎珞”

那么剩下三十年的清晰而深刻的爱恋又该如何呢?

孝仪重新转回富察容音的身子,眸子一沉。

这一眼,坐着的人连呼吸都抖了。

挑起下颔,长春宫最恪守礼法的人,望进那双仍有雾气氤氲的眼,倾身覆上才刚刚分离不久的唇瓣,撬开贝齿。

“更放肆”

——容音,本宫想你了










*小剧场1:

明玉(指着被丢在一边的扫帚):魏璎珞!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!

孝仪:我白天很忙的

乾隆(某晚被关在长春宫大门外):魏璎珞!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!

孝仪:娘娘晚上很忙的

纯妃(发现放发簪的木盒被人掉包成了扎着银针的小人):魏璎珞!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!

孝仪:谈恋爱很忙的

尔晴(每天都被不同的宫女扇巴掌):魏璎珞!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!

孝仪:我手很忙的

富察容音(发现全紫禁城都以为自己是受):魏璎珞!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!

孝仪:本攻很忙的(秒躺好)*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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